起丁亥（２００７年）讫壬辰（２０１２年）远离都市的喧嚣前往百望山隐居
序章
百望山，吾庐之南山也[ １]。山巅有塔。须睛日，登高望远，松涛浩淼，荡
胸豁目。岁逢金秋，是山遂成京畿观赏红叶之最佳景点。当是时，俯视东南，皇
家园林——颐和园尽收在眼底。西眺太行山[ ２] ，嵩岳叠嶂，云拥崔嵬，万山红
遍，层林尽染。俟夕阳西下，月明星稀，万籁俱寂，惟草虫轻歌，枝叶曼舞，柔
风祥和，桑榆晚景，为省身悟道、此乃绝佳之胜地也。吾晚年息影于此，常登山
云游，虽都市嚣嚣而得三山五岳之乐焉。每有灵感，辄把酒临风，吟啸自若。经
年，留此情性之作矣[３]。
百望山行
一
人生伤往事，林下可忘忧。蔬粥寥杯饱，风情竟日游。[４]
野郊多老树，空谷丈新沟。山中才三月，民间已数秋。
二
燕北冠太行，群峯奔苍茫。天高流云淡，秋深落叶黄。[５]
云游遇和上，指点人僧房。三日不出山。浑然世相忘。[６]
三
平生爱登临。晨起燕山行。荫森疑无路，犬吠知有村。
策杖惊野鹤。迈步带闲云。恣游忽忘归。新月上高林。
四
蛮游不知北，魂断堰塞堤。语喧空谷静，树远夕阳低。[７]
冷月落银河，零露沾我衣。山穷见灯火，梦残五更鸡。
五
酷暑弥三伏，晨练起五更。杖策天摩沟，月移孤鸿影。[８]
谷深夏亦寒，雾重露草倾。空山何处人，长啸总回音。
六
雨过云初净，携杖览枫亭。碧涧染红叶，青林绕白云。
奇石生灵草，怪松棲珍禽。老来恋秋山，秋思亦无垠。
七
天寒西山静，野径独行深。日蒸峰巅雪，风铸涧底冰。
出游鸟疏远，归来犬倍亲。烧酒暮年减，清诗长夜增。
八
冬临黑山扈，斜阳鸦相逐。岁寒峰顶秃，风干涧底枯。[９]
野径断行人，荒钟荡空谷。万象馀凄美，岩鸟咕咕咕。
九
雪暴苍山秃，百望显雄秀。涧影卧银蛇，峰岚动远岫。
春寒花期乱，日暖残新柳。节令不我待，披蓑犹荷锄。
十
燕北入冬令，太行冠古今。霜风摧老树，飞花掩荒径。
崇山失峻峭，长岭现混沌。山行知何处，雪鉴孤鸿影。
十一
秋高乘逸兴，陡彼太君岭。孤杖欺岩壑，闲云亲遐龄。[１０]
道远人时息，坟近鬼为邻。空山张虎胆，浩歌啸森林。[１１]
十二
九九西北旺，风光赛西苑。登临长乐塔，鸟瞰颐和园。[１２][１３]
水静芦花乱，山明枫叶然。碑林翔哨鸽，凌空秋声远。[１４]
十三
生辰逢上元，爆仗动西苑。登高一以眺，平林始苍然。
灯火如昼处，春闹颐和园。今宵六六顺，明日月更圆。[１５]
百望山居
一
周甲正退休，清风拂两袖。藏书却充栋，移居自汗牛。[１６]
发妻笑我痴，老夫示根由。仕宦一日荣，文章千古秀。
二
窗前一幅画，四时各不同。春草紫桥绿，夏花拂地红。
秋风迎黄栌，冬雪伴青松。谁家销金笔，日日醉山翁。[１７]
三
南山新雨后，峯青古塔明。蓝天如海阔，白云若帆行。
气爽鸟声醉，杖动花缤纷。隐居无客来，欹枕惟苦吟。
四
山色百望好，空濛半有无。云起千嶂乱，雨过一塔孤。
心闲思远眺，天寒念故居。目送南飞雁，遥寄八行书。[１８]
五
新居西山下，地偏有馀暇。酒醉并饭饱，心安即为家。
西园种翠竹，东篱栽菊花。门前凿池浅，垂竿可钓虾。
过百望山法国大教堂[１９]
深山何以藏教堂，英法联军费思量。
火烧明园劫珍宝，原来由此转西洋。
谒百望山望儿台
嵯峨旌旗西北旺，杨家巾帼惊辽邦。
太君督战催征鼓，六郎御敌斗韩昌。
铁马冰河腥风里，金兵宋军半死伤。
奸佞汴京庆昇平，忠良燕山葬国殇。[ ２０]
百望山鸟瞰颐和园
何处燕山最畅情，无双风月数昆仑。乾隆御笔非虚咵，皇家园林天下闻。[２１]
桂华转轮秋气爽，皖公策杖乐登临。一樽斜阳枫亭上，闲看清漪动晚晴。[２２]
玉泉萦折汇西海，直下通津酿甘霖。巨浸沙明晴霭落，三湖波粼逗飞禽。[２３]
白塔拈豪落彩霞，碧水泛槎荡倒影。西山更比西子俏，羞浴太液自娉婷。
爱山借秋展雄姿，乐水凭栏忘江宁。帝城何处足韶华，金秋此时赏贵林。[２４][２５]
曾记君心止土木，无奈王孙多闲情。历朝宫闱玩欲腻，数代京畿筑仙境。[２６]
凿池偷天澄冰鉴，浚水移石列画屏。牡丹花间开凤阁，黄柏秒头出龙廷。
湖光山色费亿金，雕栏玉砌伤万民。偏爱江南构谐趣，钟情姑苏仿小城。
西提双镜系玉带，景福四檐接冰轮。佛香阁兮阁佛香，排云殿兮殿排云。
珍禽异兽立门前，芝兰玉树生阶庭。九天阖闾开黄道，万国衣冠拜紫宸。
缅怀康乾逢盛世，幻见行骑威风凛。瑶草琼花相辉映，蓬瀛宫阙绝嚣尘。
龙楼凤阁郁嵯峨，行宫屠苏日歌吟。游廊委蛇益健步，膳房听鹂味宫廷。
菱湖滴露胜良药，后山松风可安神。大戏楼台空回音，多包塔影弄清萍。
池沼水师败海盗，游艇居然出东瀛。宣统愧对十气孔，光绪曾恼知春亭。[２７][２８]
毕竟帝业都过去，剩有皇图藏北平。王气已随龙虎尽，疏林只闻燕雀鸣。
颐和风容映古今，豪华落尽见真谆。昆明不改旧时波，万寿却然葬西陵。
紫微垣昏空帝座，金鳌玉蝀过斯民。商拓阴阴石径斜，蚕房凄凄织机停。[ ２９]
东堤烟柳没冠盖，北宫金殿卧松云。画船穿梭日笙歌，石舫息宴夜惊魂。
长廊话典非宫女，短亭聊天无故臣。古木森森阅沧桑，铜牛铮铮思奔腾。
孤馨一声劈空来，月出苑墙送游人。[３０]
「笺注」
[ １]百望山，吾庐之南山也：百望山，属北京小西山系。南山，因此山在
皖公野墅之南，公呼「南山」。南山者有「永恒，之义，如唐代都城
长安（西安）郊区的终南山。《诗小雅 天保》：「如南山之寿」，
亦其义之源。古人「以终南山为隐者栖身之地，寿者安居之宅。」
[ ２] 西眺太行：小西山乃太行余脉。太行山在百望山之西南向，言西眺，
省略「南」字。
[ ３] 结句中「情性」，指人的自然本性。三国志魏刘劭《人物志九征》：
「盖人物之本，出乎情性ｏ」《苟子。正名》：「生之所以然者谓
之性。性之和所生，精合感应，不事而自然谓之性。性之好、恶、
喜、怒、哀，乐谓之情。」「性者，天之就也；情者，性之质也。」
[ ４] 林下：顾名思义，树林之下。本指幽静之地，此指退隐之所。身处都
市，安居林下，非闲雅、超脱之士不能为。唐人韦丹曾寄释灵辙诗，
示欲退隐，灵辙答诗云：「相逢尽道休官去，林下何曾见一人。」
[ ５] 燕北：燕山的北端。北京一带山名燕山，地名燕地。周代，北京曾是
燕国国都所在地，北京在唐肃宗初年就被称为燕京。燕京饭店，燕京
啤酒，就是今人发思古之幽情，借著名称谓作广告。
[ ６] 和上：即和尚。由梵文ｕｐａｄｈｙａｙａ音译而来。作佛教称谓，
在印度原为师父的俗称。在中国佛教典籍中，一般为对佛教师长的尊
称，后成为僧人的通称。
[ ７] 堰塞堤：因山洪、地震等形成的山中湖塘，称堰塞湖，挡水的坝称堰
塞堤。
[ ８] 月移孤鸿影：鸿，即「鸿雁」，也作「雁」。雁是候鸟，春天北去，
秋天南归，喜群居群飞。倘若离群，势必孤独。「月移孤鸿影」，写
月下顾影自怜。如苏轼《卜算子。黄州定惠院寓居作》：「谁见幽人
独往来，缥缈孤鸿影」，看起来在写孤鸿，实则影射自己。栖而未能
安，其原因在于「有恨无人省」。
[ ９] 黑山扈：地名，在京畿百望山东麓。
[ １０] 太君岭：百望山以宋时杨家佘太君命名的山岭。
[ １１] 遐龄：高龄、长寿之人……
[ １２] 九九西北旺，风光赛西苑：九九，指重阳节。西北旺，在北京市海
淀区北；西苑，在西北旺东南，因此地集中有颐和园、圆明园等名
苑而得名。
[ １３] 长乐山：百望山旧称，因山下有长乐河（即安河）故名。
[ １４] 碑林：指百望山森林公园东门内碑林，名人石刻、书法荟萃之地。
[ １５] 今宵六六顺，朗日月更圆：六，在中国人的思想意识中是个吉祥的
数字。如俗语「六通四闢」，语出《庄子》：「明于天，通于地，
六通四闢于帝王之德者，其自如也，昧然无不静者矣。」此处「六
六顺」，语带双关：这首诗是皖公庚寅（２０１０年）正月十五日
作，时年正值六十六周岁。「明日明更圆」，十五的月亮十六圆，
寓意明天更美好。
[ １６] 藏书却充栋，移居自汗牛：此联用「汗牛充栋」典事，形容书籍
很多，搬运时可使牛出汗，收藏时能塞满屋子。
[ １７] 销金笔：以金饰的笔、亦即金笔，金贵之笔。陆游《老学庵笔记》
五中有诗云：「绿树带云山罨画，斜阳入竹地销金。」
[ １８] 八行书；本指每页八行的信纸。
[ １９] 百望山法国大教堂：在京畿百望山太君岭西北山林中，此处离颐和
园、圆明园较近，且十分隐蔽。现为中国人民解放军三Ｏ九医院疗
养所。据当地人口口相传；清咸丰十年（１８６０）英法联军火烧
圆明园时，系数劫掠园中珍奇珠宝，其中部分藏匿于此，后陆续转
运英法等西洋国家。
[ ２０] 望儿台，相传辽犯宋境，六郎杨延嗽率兵御敌于百望山下。其母余
太君立山巅台阶上晾望东北西北观阵助威，后人尊杨门忠烈，称此
山为「望儿山」，岭为「太君岭」，山顶筑台为「望儿台」，雕佘
太君像。杨家将的故事和由此衍生出来的文学艺术作品，千百年来
一直在里巷间、在舞台上、在说书场，不断上演，寄托着国人对保
卫家国英雄豪杰的崇敬和钦慕之情。
[ ２１] 何处燕山最畅情，无双风月属昆明：系引用乾隆皇帝在颐和园昆明
湖泛舟时的诗句。
[ ２２] 桂华：月亮的别称。
[ ２３] 三湖：指昆明湖，在颐和园内，面临万寿山前山。湖分为三：昆明
池、南湖、西湖（西海）。
[ ２４] 西山更比西子俏，羞浴太液自娉婷：是受苏轼《饮湖上初晴后雨》
（其一）「欲把西湖比西子，淡妆浓沫总相宜」启发，异曲同工。
[ ２５] 爱山、借秋：颐和园中重要建筑之一，为八角两层楼阁，在万寿山
西部，西楼名「爱山」，东楼名「借秋」，其间用爬山方廊沟通。
江宁，指南京 ，泛指江南。
[ ２６] 焉得诗如陶谢手：语出杜甫《江上值水如海势聊短述》：「焉得诲
如陶谢手。令渠述作与同游。」
[ ２７] 大戏楼：在颐和园内，为国内最大古戏楼，建于清光绪十七年（公
元１８９１年）。著名京剧演员谭鑫培、杨小楼等都曾在此为慈禧
演戏。
[ ２８] 十七孔：十七孔桥，在昆明湖上，为国内最大的石桥，由十七个孔
券组成，从两头往中间数，均为九孔，取九九归一大一统之意。知
春亭：在昆明湖东岸边，玉澜堂前的小岛上。曾为光绪帝幽禁之处。
[ ２９] 豪华落尽见真谆：语出元好问《论诗三十首》：「一语天然万古新，
豪华落尽见真谆。」
[ ３０] 铜牛：又称金牛，在昆明湖东堤岸边，以神态生动、酷似真牛著称。
牛背铸有八十字的篆体铭文《金牛铭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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